第二十六章(修)(2 / 2)

尧寒目光闪烁,他从不擅长骗人的,尤其是骗殷牧悠,还没掌握这项技能。

“厉靖言呢”

一提到这个名字,反而是尧寒委屈上了“你不愿见我想见着他”

好大的醋味啊。

殷牧悠扶额“那也是你。”

“他又没完全看到我的记忆,现在还不是。”

殷牧悠微怔,发现了蹊跷“你是说,他很快会看到”

尧寒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紧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牧悠连照阳山的人也不想见了,便坐在一旁,手里紧紧捏着冰蓝色的茶盏,他手指的颜色竟比那茶盏更刺目而莹白。

“告诉我怎么回事。”

尧寒有些狼狈,垂下眼眸,眼睫在他的脸颊上落下阴影。

厉靖言几乎从不如此,他不喜被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某种意义上来说,尧寒便是他的柔软。

“我本来是见不到你的,厉靖言他不许。”

“他就是个醋坛子,连自己的醋也吃。”

“你说的那句话,让他松懈下来。”

“他愿意让我见你,反正我都要消失了。”

是厉靖言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了,他只有这一个心愿。

殷牧悠原本听他埋汰厉靖言,心里还十分无奈的,他们如出一辙,方才尧寒不也闹别扭,连自己的醋也要吃

可当尧寒说到最后一句时,殷牧悠的脸色继而微变。

他其实早就明白。

尧寒搂着他,粘着他,态度比以往更加肆无忌惮。

殷牧悠的脸上露出痛苦,走过去将他紧紧抱住“尧寒”

尧寒却笑了,天真的笑靥里带着甜蜜“只要能再和你说说话,我便知足了。”

怎么可能知足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足的。

尤其是,尧寒还是这样不知餍足的性子。

殷牧悠微垂着长睫,泪珠将鸦羽的长睫沾湿。

尧寒的高兴却不作假,他本来以为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呢,尧寒本是笑着的,却发现有冰冷的水珠沾湿了他肩膀的衣料,心里顿时一疼。

悠悠哭了

苦苦压抑的感情被激发出来,怀里的人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谁要是来,他就去咬断他的脖子,让他看看觊觎不该觊觎的人的下场。

可面对厉靖言时,他就泄了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尧寒手紧了紧,觉得殷牧悠明明近在咫尺,却是他触及不到的地方。就像他明明做了他的陪葬品,冲进了那石墓之中,却还是无法拥着他,和他夜里说悄悄话。

不知不觉,眼泪积于眼眶,他的声音里也夹杂了嘶哑,仿佛被刀子划过。

“我明明诞生自虚假,明明只是因为你改变了记忆,才创造出来的人格。”

“可我不想离开,不想消失,不想把记忆给那个家伙。”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身体,没有魂魄,没有朋友,我只有这些记忆。”

“我,我好舍不得”

尧寒眼底满是迷惘,眼眸里渗满了雾气,“这些日子,我甚至在怀疑,我是不是有资格舍不得。”

殷牧悠的心被狠狠刺痛“你凭什么没那些资格”

“我连我都不是。”

“厉靖言那里的记忆才是真实的,我合该被陆文龙吃掉血肉,杀掉九次,至此冤魂不散,失去理智成为魔修。”

尧寒嘴唇里吐出破碎的句子,“那一世,我合该孤独的过一生。”

殷牧悠的心脏抽搐般的疼,这几个人格因他而生,本质由他创造。

“没有谁该孤独一辈子。”殷牧悠将他抱得更紧,“你也有那个资格舍不得。”

这怀抱十分温暖,紧贴的地方,正好是殷牧悠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鲜活而美好。

真好听。

尧寒忽然间被迷惑,继而抬头看向了殷牧悠,却见他红着眼眶,紧咬着嘴唇,用极大的力气说“我也,舍不得。”

他脑子轰的一声,犹如烟火炸开。

尧寒不知怎的,脸上竟挂上了傻笑。

原来,他也舍不得。

他和厉靖言,一人虚假,一人真实,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悠悠明明也舍不得,却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们,和他一样苦苦压抑着自己,从不敢对此事有任何的意见。

真好。

心里分明不舍,尧寒却笑得灿烂,仿佛要冲散外面的风雪,成为乌云散尽后的一缕阳光“我会乖乖的和他融合。”

殷牧悠痴怔的看向了他,不明白尧寒为何会这么说。

“若我有什么反抗,这具身体又出现什么问题,就不能伴你一生。”

“那样,我更加不情愿。”

尧寒心里已做了决定,“走吧,快去见照阳山的人。”

“你呢”

“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殷牧悠被他推着前进,时不时的回头,尧寒一直站在原处。他不愿前进,站在冰雪之中。尧寒又从那边过来,笑着推着他前行“快去吧。”

殷牧悠被他推着,被冻僵的脚步迈开一些。

再一些,更加大一些,直到他能迎着风雪向前。

殷牧悠越走越快,尧寒却不走了。

快要进殿中时,殷牧悠远远见着尧寒,他立于风雪之下,冰蓝色的发带微扬,眼底是数不出的温柔缱绻。

他一手护下的、一手教养的那人,忽然顶天立地,慢慢长大。

尧寒嘴唇动了动,说了几句轻昵。

风雪声太大,殷牧悠没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不由自主的问“什么”

一阵剧烈的狂风刮了过来,周围的枯枝竟被刮得断裂,殷牧悠被风迷了眼,只得眯着眼。

眼前满是风雪,他只得见到一个人影缓缓朝他靠近,将一块炎石递到了他的手中“天冷,别冻着。”

殷牧悠望着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眼眶却盛满泪水“厉靖言。”

“嗯。”

“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厉靖言望向远处的风雪,忽然轻笑了起来,“悠悠,我长大了,变成最厉害的妖,能护着你了。”

厉靖言便是长大后的他。

若无殷牧悠的干涉,合该如此。

厉靖言忽然牵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舍不得分开。

他的态度有些转变,某些地方变得和尧寒相似,那些记忆回来后,尧寒便成了他的柔软。

许久之后,当殷牧悠回问他为何会把身体全然交给尧寒时,厉靖言只揉着他的发,轻声低昵。

“因为,我不怕了,你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我。”

冰宫正殿之内,一女子负手而立。

殷牧悠站在门口,嘴唇被风吹得麻木,久久没有喊她。

问出口的,竟还是厉靖言“照阳山可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是厉靖言开的口,施虞的第一视线却落到了殷牧悠身上,见殷牧悠神不守舍,她微微蹙眉“是极北有谁欺负了少主么”

殷牧悠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他们不敢。”

见状,施虞眉头皱得更紧。

她冷哼了一声,手里便缠绕了长鞭,这东西还是素回长老赠予她的。

施虞走到门口,气势十足的大闹“我照阳山的少主,可容不得你们欺辱。”

明目张胆的护短。

昨日的众人“”

妈耶,一个冰冰冷冷的如仙子一般的姑娘,结果脾气这么火爆。

施虞见某些人心虚,心里便更加断定是极北的人欺负了殷牧悠。

她正想拿点手段威慑他们的时候,殷牧悠便赶紧拦住了她“施虞,我真的没事”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好欺负

他长着一张很容易被人欺负的脸吗

为了以表真诚,殷牧悠还发自肺腑的叹息“凭我的实力,也没多少人能欺负得了我”

施虞嘴角一抽,略带同情的说“少主说的是。”

殷牧悠“”哄小孩也没必要这么明显。

也不是施虞非要这么认为,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少主体内虽然有大量的灵气,但少主又无法运用自如,叫她如何不担心,哎

“我便是要让他们看看,少主也是有娘家的。”

“娘家”

施虞咳嗽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咱们照阳山上下一心。”

殷牧悠脸都黑了,他听得清清楚楚是娘家。

他和厉靖言的双修大典都没办呢,都喊起娘家来了,不行得早点让厉靖言兑现诺言

方才的痛苦,被施虞这般一闹,倒是减轻了许多。

三人一起走到了里面,施虞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梧玄想见他们。

殷牧悠微怔“梧玄又出关了吗”

“上次的事情之后,山主就没有心思闭关了。”

“他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殷牧悠皱眉。

施虞的眼底泛起笑意,虽然脸上没笑,依旧那副面瘫的样子“这点少主也是。”

殷牧悠想了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指责梧玄的立场。

毕竟之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心里有些不安“施虞,我给照阳山添麻烦了。”

要是以前,施虞或许会觉得殷牧悠是个麻烦。可现在完全生不出这点想法了,在她心里,殷牧悠可是自己人。

“这点山主也说了,孩子总有熊的时候,让少主不要放在心上。”

殷牧悠心里松了下来,可转念品了品,这话越听越不是滋味。

“梧玄真是这么说的”

施虞点了点头,又提点道“山主让照阳山上下称您为少主。”

山主少主

梧玄别是把他当儿子养

殷牧悠的脸全黑了,一想到身上有梧玄的大部分灵气,就更加心塞了。

他是株猫薄荷,和梧桐可没什么血缘瓜葛。

待厉靖言处理好极北的事情之后,便随殷牧悠一同回了照阳山。

云层之上,厉靖言御剑而行。

他单手搂着殷牧悠,在他耳旁低声说“此事了结,不若我们回大禹国看看”

殷牧悠面露诧异,厉靖言应当极恨那个地方。

毕竟,在大禹的温庄,他丢了足足九条命,死后怨气不散,还成了魔修。

他清澈的眼眸中带上几分疑惑,厉靖言的神情却更加柔和“其他几世回不去,唯一能去的便是那个地方。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容缇那个骗子,虽然在现实中他不一定认得你。”

“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殷牧悠微垂着眸“那个地方于你而言,应当没什么好的回忆。”

“谁说的。”

这几个字落下,耳旁便再也没了声音。

殷牧悠心里暖暖的,他听明白了厉靖言的意思。

那些记忆,真的已经融合回去了,纵然那个地方对厉靖言来说,犹如梦魇般的存在,可殷牧悠的出现,冲破了所有的黑暗。

他再也不会被梦魇着了。

不出片刻,几人已经抵达了照阳山。

山中瀑布奔流而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山泉叮铃,将岩石也冲刷得格外光滑。四周雾气缭绕,颇有种身处仙境之感。

几人停在了此处,殷牧悠问施虞“梧玄在哪里”

“山主想见的并非少主。”

殷牧悠睁大了眸“不见我,他难道想见厉靖言”

施虞立在一旁,轻轻的点了点头。

殷牧悠面露疑惑,梧玄这么着急把他们喊回来,竟然是为了见厉靖言

“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殷牧悠无奈,只得一人在瀑布底下研究棋局。

施虞将厉靖言带到了山腰亭台之处,便独自退下了。梧玄站在玄木所建的亭台之中,四边的柱子被雕刻得犹如节节向上的青竹,映得他的身影更加秀丽挺拔。

“来了”

“嗯。”

梧玄苦笑起来,厉靖言可一点也不好应付,明知道自己唤他来,也半点没有询问的意思。

可真沉得住气。

他望着对面的瀑布处,殷牧悠正苦恼着棋局,山石与葳蕤的草木遮住了视野,令殷牧悠无法看到这边。

“你的身体如何”

厉靖言淡淡说道“已全部融合,不劳你费心。”

听到他这么说,梧玄松了一口气“那便不需要我费力了。”

“你急忙唤施虞请我来照阳山,便是为了这个”

“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梧玄眼神微闪,以前不敢说的话,此刻却终于能够开口了。

草木本无心,而厉靖言的心脏,在殷牧悠那里。

只有两人在一起,殷牧悠才会没事。

“有时我会觉得疑惑,到底是他真心爱你,还是受你心脏的影响。”

“亦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不懂得爱。”

因为厉靖言需要,所以他才懂得了如何去爱。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厉靖言眸光幽深,随后仿佛被一把火给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梧玄竟然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梧玄向来为殷牧悠打算,按他的想法,该是把事情瞒得死死的。

“你想夺回来吗”

“为什么要夺回来”

“因为那样,你就有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想做什么都可以。”

厉靖言却笑了,带着些病态的欢喜“他体内那颗心脏是我的,这样的事,不是太美妙了么”

梧玄微怔的望向了他,没想到厉靖言会是这样的想法。

“可他万一并非是出自本性的爱你,而是受了影响呢”

“又有何不好呢”厉靖言垂下眸,以最温柔缱绻的声音说道,“这样,他就永远离不开我。”

梧玄“”

而厉靖言仿佛在说着什么幸福的事情一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梧玄只能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后背却发着恶寒。

真不知被这样的人深爱,到底是福还是祸。

不过,在确认过厉靖言的想法后,梧玄最后一丝担心全都消散殆尽。

“以前我或许不会说,将一切都算个透,也许真是受了牧悠的影响。”梧玄闭了闭眼,无奈的轻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真心不可算,他花了好久才明白的道理。

“这次让你们回来,便是因为我要闭关数年,得把照阳山交给牧悠了,顺便诓骗你们极北,将我的照阳山好生护着。”

厉靖言紧盯着他,没想到梧玄打着这算盘。

“哼。”

“魔主大人这是同意了”

“你们照阳山打得算盘可真好。”

梧玄大笑了起来“但求魔主看在牧悠的面子上,我想你也舍不得拒绝。”

厉靖言“”

原来觉得梧玄还顺眼了些,现在怎么越看越可恶。

“可惜,我闭关得几十年,不然就能参加你们的双修大典了。”

厉靖言狠狠拂袖,转身离开“你不来参加最好。”

厉靖言说的绝对是真话

梧玄碰了一鼻子灰,朝瀑布下的殷牧悠望去,就不知道被这样的人如此病态的喜欢,到底是福是祸咯。

厉靖言自然没察觉,他大步朝瀑布前的亭子走去,那里有个人在等着他。

瀑布气势如虹,万滴水珠一齐朝下方砸去,冲撞到了岩石,又分散开来,溅起时犹如珍珠一般大小的珠粒。

水流声几乎快冲破耳膜,徐徐微风拂过,吹得瀑布如烟如雾,泛起凉意。

厉靖言终于走到了那边,望到了那人的背影。

他只穿着单薄的夏衫,手臂也露出半截,肌肤白皙得犹如细瓷。他还在沉思着棋局,丝毫没有意识到厉靖言的靠近。

厉靖言从身后抱住了他,聆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乐曲。

“梧玄可有和你说什么”

厉靖言笑了笑“只是询问我们去上云秘境的细节罢了。”

殷牧悠紧盯着他,一看就知道没有说实话。

不过算了,他目前的注意力全在棋局上,没工夫管那么多。

“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殷牧悠心跳加快“怎么突然这么问”

“作为尧寒时的记忆已经取回,我可没忘记你答应我的那件事。”

殷牧悠干咳了两声,尧寒好哄,可厉靖言就不同了。

他想阴你的时候,能腹黑得像只狐狸

“那是有条件的”殷牧悠脸红着强调。

“你娶,我嫁,全都依你。”

他这样在自己耳畔低语的时候,他的耳边全然萦绕着厉靖言的气息,心里那股燥热蔓延到全身,他碰到的所有地方全都酥麻了起来。

厉靖言竟然真的同意

他这么说,自己根本招架不了。

“好,一言为定”

原来数千年前,他们的缘分,便已经注定。

他永远记得在黑暗之中拉他一把的少年,犹如明月清风一般。他仰望着他,站在玉兰花树下,给予他温暖,陪伴他一生。

耳畔渐渐响起了那句话,他用极温柔的声音,在自己面前低声浅语。

若这世上尽是负你,欺你,辱你之不公事

“这辈子,我来做你的公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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