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宵被之前那两人狂态吓了一跳,听罢此言悠悠点头。何掌门不愧是他惺惺相惜对手,直到此时也能保持理智。
然而须臾之后,便听见何效臣一本正经地继续说“裴寂该打,可宁宁是无辜。要是让他倾家荡产吃不起饭,那小丫头不也得跟着受苦不得当不得当”
林浅与天羡子闻言,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神色“不愧是何掌门,直到此时也能保持理智,真是与我等惺惺相惜”
真宵
好,很好,还是你们去猩猩相吸吧,是他不配。
秘境外边闹翻了天,裴寂身为一切始作俑者,却端端正正安安静静坐在床边。
受伤对于他来说可谓家常便饭,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然而就是这种像喝凉白开一样常见小事,一旦发生在宁宁身上,就让他莫名感到心烦。
不对。
与其说是“心烦”,或许“意乱”要更加贴切一些,胸口闷闷地难受。
这是种很讨人厌陌生感觉。
不止他,承影同样如此。
由于跟着裴寂一同长大,它见多了这小孩被关在黑屋子里斥责打骂,从粉雕玉砌白团子变成如今满身伤疤。时间一久,早就渐渐习惯裴寂犹如霉神附体般运气,不会对伤痛做出太大反应。
可一见到宁宁伤,立马浑身颤抖着别开视线,痛苦得像个心碎老妈妈。
裴寂往拇指上沾了药膏,倾身向前“可能会有些疼。”
宁宁往前伸出手,乖乖点头“我不怕疼。”
她手臂纤细白皙,手指亦是细细长长,宛如霜雪凝在指尖,晕出清冷漂亮白。
那道伤疤横亘在腕骨之上,如同雪白象牙上一条狰狞划痕,带了浅浅血色,显得格外骇人。
裴寂目光稍黯,左手按住她手腕,右手拇指则轻轻落在伤口边缘。
药膏沁入血肉,像把尖刀割过皮肤,宁宁手指颤了颤。
他自小就学会了给自己上药,后来年纪大一些,反倒觉得疗伤一事可有可无,若是不那么严重伤口,便省去了擦药步骤,等着它自行愈合留疤。
无论如何,他应该很习惯这件事情。
可当手指触碰到宁宁皮肤,却突然生出了几分犹豫。
在一阵短暂停顿后,裴寂缓缓移动拇指,极轻极慢地掠过她伤痕。
他手指不似宁宁,虽则纤长,却生了好几道旧伤与老茧,经过少女白嫩手腕时,带来一阵隐隐约约、不甚明晰摩挲感。
这是童年生活天差地别映射,无比残酷地展露着两人之间身份悬殊,她从不在意这种细节,裴寂却心下烦闷。
他们之间差距终究还是太大太大,他不知何时才能追上她。
宁宁坐在床上不敢动弹,偶尔好奇地抬起眼睛,望一望裴寂模样,又很快把视线移开。
他生得极为好看,眼尾细长、瞳仁漆黑,垂下眼睫为她擦药时,长长睫毛悄无声息地轻轻颤动,让她想起蝴蝶翅膀。
眼底红映衬着眼角泪痣,在冷白肌肤下格外突出,凌乱额发轻飘飘下坠,少了几分冷冽凶戾,平添温顺无害病弱气息。
这个样子,好像,似乎,还挺顺眼。
“你干嘛这么小心啊裴小寂。”
承影在心底笑话他“你这不是擦药,像是打算典当传家宝,和它进行最后道别你给自己上药时候可不是这样,好家伙,眼睛一闭嘴巴一抿,那药水哐哐哐就往伤口上倒,简直能听到血花飙出来声音,啧啧啧,现在舍不得啊”
裴寂眉心微拧,听它继续出主意“我跟你讲啊,像这样光涂药绝对不行,咱们得来一招更有杀伤力手段等你擦完药膏,就低头在她伤口上吹一吹气。哇,这一吹绝对吹出柔情蜜意小火花,吹出举案齐眉小树苗太浪漫啦”
裴寂在心里默默记下第一千零八十二次想把这中年大叔干掉。
他对承影馊主意置若罔闻,宁宁手上疤痕并不长,不消多时便全部抹上了药膏,当手指从她手臂离开时,指尖仍然残存着女孩身上温温柔柔热度。
“谢谢你啊。”
宁宁不明白他淡漠目光下层层思绪,轻笑着打算收回右臂,没想到裴寂扶在她手腕上左手并未松开。
甚至在她即将抽离时用力一按。
宁宁心头一跳,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裴寂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这样做,颇为难堪地咬了咬牙,骨节分明手指下意识一紧,迟疑好一会儿才开口出声,语气低沉得不像话“师姐。”
“嗯”
宁宁没做多想地回应,看见裴寂抬起仍然微红着双眼,看也不看她一眼,飞快低头。
然后在她手背上,正对伤口地方轻轻吹了一下。
承影呆了一刹。
承影翻来滚去,灵体犹如一只醉酒蝴蝶,原地升天“噫嘻嘻嘻哈哈哈嚯嚯嚯嘿嘿嘿,乖孩子乖孩子”
这个动作结束得很快,宁宁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指尖就条件反射地一动。
有些痒。
这道气息被压得很低,在闷热盛夏里宛如一股清幽微风,带了点凉丝丝气儿,在她被灼伤地方悠悠拂过。
俄顷之后,又像一缕倏然而落醴泉,悄无声息渗进骨血里头,不久前灼热痛意消弭大半,只留下回旋在血液与神经冰凉触感,若有似无。
这实在不像是裴寂会做出动作,而且他做得实在笨拙,整个身体都在那一瞬间肉眼可见地紧紧绷住,腮帮子鼓起来模样像只青蛙
不对不对,不是青蛙,宁宁在心里给他道了个歉,应该是又圆又白棉花糖。
裴寂吹完气便面无表情放下她手,由于刻意板着脸,生生做出了一副拔剑砍人架势。
“你这是”
眼前人好像比她更加无措慌张,宁宁被他反应逗乐了,停了一下,嘴角笑意更深“给我渡仙气儿啊”
小师姐非但没脸红害羞,还毫不留情将他打趣了一番。
原来这就是承影口中“柔情蜜意花,举案齐眉苗”,可真是太浪漫了。
裴寂觉得耳根后面像有团火在烧,眉心咚咚直跳。
他开始很认真地思考,应该如何把不会死人杀掉。
“我听说,这样能让你不那么疼。凉气可以”
他本打算胡诌解释,然而越说越心烦,耳朵热气几乎要漫到脸上,干脆不再狡辩,直接冷冰冰地转移话题“你脸上还有伤,继续擦药。”
宁宁不知道裴寂是从谁嘴里听到这个法子,一眼便看出他此时难堪,于是顺着对方意思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那就多谢师弟啦。”
承影大概担心裴寂被它坑得暴走,奸计得逞后一直没再说话。他好不容易得了清净,等手指触碰到宁宁脸上伤口,却又变得更加难以清净。
侧脸与手腕是截然不同两个概念,之前裴寂在擦药时,还能刻意避开她目光不去对视,但如今
他几缕乌发散落向下,几乎与宁宁黑发交叠在一起。
视线所及之处是她莹白脸颊与微微勾起红唇,轻柔花香覆盖了大半药香,拇指只需一动,便能感受到柔软如棉花温热触感。
她脸上疤痕要更深一些,擦药时也就更痛,宁宁一时间没适应过来,下意识往后一缩。
裴寂本在全神贯注地擦药,瞥见她皱着眉脑袋一晃,没来得及念及其它,本能伸出左手,稳稳按住她另一侧脸颊。
这个动作猝不及防,在冰凉修长手指触碰到宁宁侧脸时,两个人同时愣住。
那只手冰冰凉凉,瘦得厉害,像块冷硬寒铁,没有太多柔软触觉。
宁宁像极了上课睡觉被老师当场抓包,顷刻之间屏住呼吸挺直身子,在意识到他这样做原因后匆忙开口“抱歉抱歉我不会再乱动了。”
她理所当然且十分笃定地觉得,以裴寂性格,理应会很快松开。
然而他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这样做,而是低低“嗯”了一声,拇指微微下移到下巴,调整好姿势,将她整边脸颊拢在掌中。
裴寂动作毫无侵略性,仿佛是极度顺理成章反应,在触碰到宁宁惊讶目光时,眼底幽暗如潮,声线亦要比平日僵硬低沉许多“别动。”
她当然不会乱动啊。
无比贴近,无法动弹。
脸上是少年人指尖冰凉触感,近在咫尺,则是裴寂棱角分明侧颜。
宁宁被迫望着他眼睛,表面安静如鸡,实则心跳如鼓擂,悬在半空摇晃个不停“好。”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身体也定定僵在原地动不了分毫,只能用右手抓了把床单又很快松开,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思绪。
比如裴寂上药模样称得上是“温柔”,这个词看上去和他格外不搭,但很少有谁知道,他骨子里确是个温柔人。
又比如,裴寂手指是冷,身体却是温温热热,当俯身靠近她时候
呸呸呸,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宁宁沉默了好一会儿,为打破无人出声寂静氛围,试探性出声“裴寂,等我们出了秘境,你想吃什么”
裴寂绷着脸“你定。”
“那等会儿,你打算去做什么”
“你定。”
“不如,”宁宁轻轻吸了吸气,望着地面眨眨眼睛,“我们一起去看看乔颜和灵狐族,你觉得怎么样”
裴寂没犹豫,大概连她说了些什么都尚未反应完毕,当即应道“好。”
停了会儿,又沉声开口“若是以后受了伤,不要瞒着我,我可以”
他说到一半,语气里带了点迟疑意思,声音小了许多“帮你上药。”,,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